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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覆山河,血色凉歌_分卷阅读_614

  次日。
  百官们手持玉笏,依序进殿,却发现龙椅之上空空如也,再联想起前日发生的事,不由个个眸露猜疑。
  “严大人到——”
  陡然听得曹仁的声音,众人俱是一怔,然后齐齐转头,却见严思语在前,曹仁毕恭毕敬跟在后方,徐步入殿。
  这——
  众人脸上均是惊疑不定——这是怎么回事?
  却说严思语,稳稳上了丹墀,曹仁手一挥,即有两名宫侍,抬着把栗木嵌金,且铺着水貂皮褥子的座椅走来,放在严思语身后,严思语旋即沉身入座。
  曹仁“哗”地甩响袖子,抽出卷黄绫抖开,随即朗声宣读道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从即日起,擢升上卿严思语为中枢,凡朝中事务,文武百官,皆遵其意,不得有违。”
  众臣各各面面相觑,欲要哗然,却又想起这是什么地方,赶紧噤声,虽然心中百味杂陈,却只能隐而不发。
  “恭喜严中枢。”
  “恭喜严中枢。”
  “恭喜严中枢。”
  “严中枢,请治事吧,奴才就不打扰了。”曹仁把圣旨交与严思语,侧身慢慢退开。
  严思语手捧圣旨,站起身来,一字一句,声音清朗:“本官不才,蒙圣上隆眷,暂代中枢之职,自今日起视朝理事,还望各位同僚诚心协力,兴天下,富百姓,成大业!”
  “臣……”众臣说了一个字,才觉口误,赶紧又道,“我等遵命。”
  接下来,便是例行朝事,六部尚书将所有事务逐一禀报,严思语很快作了批复,条分缕析,处理到位。
  约摸用了两个时辰,所有事务处理完毕,严思语宣布退朝,众臣鱼贯而出。
  话说,对于此番“变故”,众臣们心中着实没有半点准备,很是有些“措手不及”,因而肚子里积了不少的话,可到底没法儿说,及至回到各自的府宅,那便什么牢骚都出来了。
  尤其是蔡明捷府上,此时更是集中了一批不得志的官员——所谓不得志,一是没有真才实学,只想着走旁门左道者;二是跟严思语不对付的人——严思语确实有才,而且有德,只是他向来耿介,不愿与“乌合之众”来往,是以不免得罪些小人;三是跟蔡明捷本来走得近的人,虽然暗悔当初“投错门路”,但要想抽身,却很难,不得已继续向蔡明捷靠拢。
  “蔡大人,如今这严思语,果然是风头正健啊,先是办了几件大事,现又升了中枢,看来这朝廷,怕是他一人说了算。”
  蔡明捷端坐在主位上,一言不发。
  严思语升任中枢,本在他意料之中,但事情真正发生,还是让他十分不快。
  “诸位,诸位——”他抬手往下按了按,“诸位且静一静。”
  众人顿时沉默。
  “严大人的学问、人品,满朝里有口皆碑,所以,严大人擢升中枢,实乃名至实归,难道诸位觉得,还有谁,比他更适合做中枢吗?”
  众人顿时缄默。
  “本官承认,从前对严大人,有诸多偏见,不过自即日起,本官当全心全意,追随严大人,唯严大人之命是从。”
  众人面面相觑——有不屑的,有惊讶的,有跺脚的,总而言之,难以形容。
  “诸位能到这里来,是看得起我蔡某人,不过蔡某人也有句话,严大人纵有千般不是,但有一点却值得肯定——那就是他竭诚为国,从不存私,身为文官,难道我们不该学习他的精神吗?”
  众人再次默然。
  “今日暂且到此吧。”蔡明捷说着,端起茶盏,众官员顿时知趣地站起身来,各个离去。
  周立走在最后,仔细留意着蔡明捷的面色,半晌才抽身而去。
  ……
  夜色深浓。
  蔡府后院角门开启,一人匆匆而进,仆役随后紧闭院门。
  书房。
  蔡明捷一手慢慢抚弄着架上的花瓶。
  “我就知道,你一定会来。”
  “恩师。”年轻男子先深深地行了个礼,“恩师真地打算,自今尔后,唯蔡明捷马首是瞻吗?”
  “不然呢?”
  “学生……”周立看着他,眼里有几许疑惑。
  “严思语这个人……从前是为师把他想得简单了。”蔡明捷一行说,一行继续擦拭着花瓶,“仔细思之,他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进士,走到今天这一步,自有其过人之处。”
  周立沉默不言。
  “你啊,你就是少了他那份定性,倘若你能心坚意定,成就早在为师之上。”
  周立动了动嘴唇,并不言语。
  “京师繁华地,容易人心躁动,都想着求名求利,离那名利,反而远了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“为师知道,你年少气盛,有多少话,必定是听不进去的,只是以后人事经历得多了,自会明白这官场是怎么回事,只是眼下,为师奉劝你一句,多听少说,便不会给自家惹来祸患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“你到这里来,必定是希望为师能给你指点迷津,再则,你的心志抱负,也确在我所有弟子之上——眼下我并无旁的窍门可传授于你,唯有一句话,你可要千万记住——心急,吃不了热豆腐,小不忍,则乱大谋,欲要成大事,忍耐和磨练,都是必须的。”
  “谢老师指教。”
  “去吧。”
  第五百二十七章:真人不露相
  说了等于没说。
  走出蔡府时,周立不禁在心中抱怨了一句。
  他确实想着,从蔡明捷这里讨一些为官之道,只是,他看得出来,这位老师子曰诗云大道理跟他讲了许多,终究于“现实”无半点益处。
  看样子,他还是得靠自个儿,只有靠自个儿,才能在这京中立稳脚根。
  眼下皇帝“卧病”,整个朝局完全由严思语把控,若想在此际晋身,得到严思语的认可,乃是上上之策,只是,严思语为来向来清廉,与其他同僚素来只有公事公办,毫无私交,自己就是想入其门,也不得其法。
  思来想去,周立并无良谋,心中苦闷,于是便去珍味斋,随意叫了两个菜,并一壶酒,慢慢地喝着,酒楼里的人着实不少,但认真看去,不过一些寻常市井,并无出奇处。
  周立更觉无聊,正想着结帐离开,却听旁边两人交谈。
  “曹兄,你也是来这京里寻门路的?”
  “是啊,男儿大丈夫,既学济世之途,焉能乞老于林下。”
  “曹兄话虽有理,但京师繁华,却需货殖,方能通神。”
  “陆兄,你这话可不对——如今天下吏治清明,虽有几个宵小辈,却已无伤大雅,况当今中枢严大人,乃前中枢冯大人之高徒,冯大人的文章人品,海内人人皆知,难道曹兄还信不过?怕只怕你我二人修行太浅,不得入严大人法眼。”
  “纵然如此,我倒也甘愿。”
  “既如此,咱们俩择个日子,便去拜会这位中枢大人吧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周立听得这番言论,心里颇不是滋味——或许自己当初,也去投严思语,那倒好了。
  及至二人起身出门,周立也会了酒帐,把手拢在袖子里,慢慢地出门而去。
  路过雪珑轩时,他却停了下来,抬头朝里边看了看,店老板立即迎出来,满脸笑容地打招呼道:“周爷,多时不见,进来逛逛。”
  周立心内一动,便抬步进了店,却见正面墙上,悬着四幅墨色酣畅的画,却是奇山秀水,灵气扑人。
  “这是——”
  “这啊,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,隐于深山峡谷中,闲来无事时所作,周爷要是喜欢,便随意开个价吧。”
  “难得,难得。”周立这人虽圆滑,却是个识货之人,略瞧了瞧,便知这画不凡,浑然一体,不显丝毫雕琢意,要多少年功夫,方才能养得成,“三千两银子,给我包起来吧。”
  店主吓了一大跳——他只是随意从一名樵夫手中,用五十两银子购得此画,原想着能卖个一千两,也便知足,哪晓得这位爷一出手,便是三千两,真真儿让他始料不及。
  他正要开口,周立却摆手止住了他:“‘琴棋书画’这些玩意儿,向来不是金钱可以估算的,端在‘知己’二字上,万不能轻没了它。”
  店主也是头一次于市井之中,听见这样的“奇谈怪论”,先是略略怔愣了下,继而忙活起来,把那四幅画收了,十分小心地卷起,又用丝缎裹了,这才恭恭敬敬地递给周立,礼送出门。
  却说周立得了这画儿,心里头却似敞亮了许多——他早闻得严思语精通字画一途,虽不痴迷,倒也深爱,而这画非世俗名家,不显珍贵,若他寻个由儿送去,想来……周立越是想,越是觉得偷着乐,脚步轻快地回转自己府宅。
  为了选拔人才,严思语每月十九日,会在城郊的“萃玉苑”举办诗画盛会,诚邀青年俊彦,谈诗论词,也讲经济之道,故此每到这日,萃玉苑人来人往,笑语纷然。
  且说十九日一大早,严思语便换了身朴素的便袍,带着秦三元徐步往萃玉苑去,不想半途中间,却遇上一群揎袖舞臂,气势汹汹之人。
  “闪一边儿去,都给爷闪一边儿去。”为首的彪形大汉横眉怒眼,气势汹汹。
  严思语并不计较,和秦三元避到一旁,偏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走过来,被大汉一把推倒在地。
  “老不死的,你怎么走路呢?”
  老汉趴在地上,揉着腰哼哼,大汉犹不知足,大声嚷嚷道:“别不知好歹啊,装死啊,你装死吓唬谁啊?”
  “怎么回事?”终于,一名身穿华服的公子走上前来,很不耐烦地道。
  “少爷,这个老头他,不识好歹。”
  “老头?”锦袍男子淡淡地扫了一眼,“哪里来的老头?抬到一边去。”
  两名仆役依言上前,正要去抬那老头,一道淡淡的声线传来:“慢着。”
  仆役转头看时,却见是一个貌不惊人,穿着寻常衣裳,三十五六年纪的男子,便不以为意,冷然哼了声:“怎么着?”
  “大爷上了年纪,只怕走不动路,你们最好还是,找辆舒适的马车,把他送回去吧。”
  “你找死啊。”那仆役两只眼睛顿时竖了起来。
  布衣男子不说话,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。
  不知道为什么,面对他的双眼,仆役却微微有些发虚,气势也矮了下去,身子往后缩去,锦袍男子本想发作,可是瞅了眼布衣男子,顿时改了主意,吩咐仆役道:“还不,赶快按这位爷说的去做。”
  没一会儿,仆役们果然找来辆马车,把老人家给搀了上去。
  看客们纷纷散去,布衣男子转头欲走,锦袍公子却抢前两步,拱手相拜:“未知尊驾高姓?”
  “姓严。”布衣男子倒也不拿大,平静而从容地答了一个字,便带着随从离开了,单留下锦袍公子,怔怔地站在那里。
  严?
  这京城里,有哪户高官显爵,是姓严的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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